第341章全文完
衛鈺白來了侍郎府一趟,再出門時卻是將雲姒帶著一起。
長巷街今日格外熱鬧,四周茶樓客棧都坐滿了人,探頭往下看,狀元郎和探花郎坐在馬背上,一路上走來,不知有多少女子拋撒花枝在他們身上,大膽者甚至丟下手絹,高聲傳來:
“探花郎好生俊俏!”
雲姒坐在頌雅樓中,上樓時,被小姑娘叫喊著買了兩支花,見狀,她也朝探花郎看去。
雲姒是知道的,每一次科考中,狀元郎或許不是最有才問的,但探花郎絕對是長得最好的那一個。
雲姒舉著兩支花,興沖沖地倚欄看去,待看清探花郎的一瞬間,她立時覺得失望:
“怎麼還不如殿下好看?”
衛鈺白被逗樂了:“你當誰都能和殿下比?”
整個京城都很難尋到容貌比殿下出眾的人,殿下肖像貴妃娘娘,怎麼著也稱得上聲色驚豔,豈是來一個人就能攀比的程度?
雲姒心底未必不清楚這個道理,但她這麼乘興而來,連牙疼都拋在了腦後,結果卻只是這般,難免會讓她覺得失望。
雲姒瞥了眼手中的花,心想著買都買了,不扔也是浪費。
於是,雲姒探頭出楹窗,在探花郎快要經過時,抬手將花扔了下來,恰好探花郎抬頭,彼此四目相視間,探花郎陡然漲紅了一張臉。
雲姒卻在餘光瞥見某人時,驀然心底咯噔了一聲。
她也不知怎麼就這麼巧,在她扔花時會在看見談垣初下了馬車,於是,談垣初將她扔花的過程看得一清二楚,偏偏花已經從手中滑落,雲姒想要抓回來都不行。
禍不單行。
本該打馬而過的探花郎彎腰接住了她的話,清朗聲線傳來:
“謝姑娘花。”
這是本朝慣例。
在狀元郎和探花郎遊街時,如果有女子看重他們,就可以拋下花和香囊,一旦被他們接住,就代表他們也有心意。
雲姒被這一變故打得措手不及。
她只是湊個熱鬧罷了,整個街道如她一般的人不少,誰知道探花郎好端端地就是接了她的花。
雲姒對上底下談垣初仿若冷淡的眸子,不由得嚥了咽口水。
雲姒的聲音有點發抖:
“小舅舅,我看見殿下了。”
衛鈺白端著茶杯的手一抖,他被嚇得直接站起來:“什麼?”
他是殿下伴讀,某種程度來說,也是殿下親信,這兩年來,他看得清清楚楚殿下對笙笙的心思,殿下一年前及冠,按聖上的性子,少不得要給殿下後院指些女子,卻都被殿下一一拒絕。
私底下,衛鈺白聽殿下無意中透露過,他不過是覺得笙笙會不喜。
懶得因為這些小事惹得笙笙不高興。
在殿下心底,和笙笙情緒相比,後院進女子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想起這個,衛鈺白額頭都冒了點冷汗,要是讓殿下知道他帶笙笙來看探花郎,他能討得什麼好?
衛鈺白立即道:
“咱們今日就來喝茶,笙笙你記住了麼?”
雲姒吶聲:“來不及了……”
“他看見我給探花郎丟花了……”
衛鈺白臉色終於變了,他猛地站了起來,輕咳了一聲:“那個什麼……禁軍中還有事,我只得了半日假期,還得趕緊回去,笙笙你待會自己回府。”
他深知,殿下不會真的和笙笙動怒,但對他就不一定了。
雲姒聽清他說什麼,當即目瞪口呆。
不敢相信,小舅舅就這麼把她拋下了?
聽見外間漸漸傳來腳步聲,衛鈺白仗著身上有些功夫,他連正門都沒走,直接從楹窗跳了下來,幸好這只是二樓,對衛鈺白來說,這點高度尚是簡簡單單。
雲姒不敢置信趴在楹窗上看向他,衛鈺白沒管四周視線,他撣了撣衣襬的灰塵,抬頭給了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趕緊溜了。
不等雲姒喊住人,背後陡然傳來一道開門聲。
“咯吱——”
往日很輕巧的的聲音,今日變得格外清楚。
時間都彷彿在這開門聲中被拉長,雲姒倏地整個身子都被僵硬住,半晌不敢轉過頭。
許久,身後傳來某人不冷不淡的聲音:
“看來探花郎真的很好看,讓我們笙笙這麼目不轉睛。”
雲姒陡然冒出一點心虛,她一點點挪過身子,偷覷著他的臉色,談垣初就站在門口,他甚至都沒往前邁一步,格外冷淡。
雲姒撞入他的眼底,不是往日的溫和相待,而是冷凝而晦深,雲姒陡然意識到他是真的惱了,立即道:
“一點都不好看!”
她心底默默給探花郎道了個歉,她只是求自保,倒不是真的在貶低探花郎。
談垣初冷淡道:
“你知道今日給探花郎扔花是什麼意思麼?”
雲姒驀然有點噤聲。
談垣初的聲音仍在繼續:“你說你想看戲,我在梨園特意排了戲請你去看,你說身體不適不想出來。”
她說她不舒服,他便立即放棄了這些日子的準備,讓許順福給她送黃梨消火。
結果呢?
衛鈺白去了一趟侍郎府,她就屁顛屁顛地跟著衛鈺白出來。
他擔心她,聽說她出府,便來看她。
卻是一下馬車就看見她給探花郎扔花的一幕,探花郎也抬頭看她,四目相視間,談垣初看不清她的眸色,卻是忍不住在想,她當時看探花郎的神情是不是和看他時一樣?
談垣初不知道,但不妨礙他心情在一剎間差到了極點。
雲姒被說得杏眸一顫一顫,她只覺得她是在湊熱鬧,半點沒當回事,如今被談垣初一說,她才驚覺,她好像未曾站在談垣初的位置考慮過。
雲姒一點點咬住唇,終於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如果是談垣初當著她的面給其餘女子遞花,她會心平氣和麼?
雲姒覺得她不會。
她這般脾氣,只談垣初對她大聲說話,便要好些時日不理會他,豈能受半點委屈。
那她當時怎麼就沒想到談垣初會不會不高興麼?
或許是她覺得談垣初不會對她生氣,或許是她一時疏忽,但都不能否認,她在那一刻沒有對談垣初上心。
他慣是敏銳,自是能察覺得到。
談垣初看著不斷絞著手帕的女子,他想要壓下心底情緒,腦海中卻是不斷閃過當時女子和人對視的情景,他確認他現在沒辦法心平氣和對待女子。
也擔心自己說重了話。
談垣初只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子,他轉身要走。
身後頓時傳來一陣腳步聲,他的衣袖陡然被人拉住,那人仰頭看向他,很是緊張:
“殿下,我錯了……”
相識兩年,她慣是驕矜,從不肯低頭認錯。
談垣初立時停住了腳步。
其實,他一點都不想見到女子做小伏低的一幕,否則,這兩年來,他何必事事都縱慣著她?
他垂眸看向女子不安的神情,她攥緊了他的手帕,似乎是怕他會離開,吸著鼻子匆忙解釋:
“我只是覺得浪費,才會扔下去的,對探花郎半點心思都沒有。”
“我歡喜誰,殿下難道還不知道麼?”
往日是知曉的。
如今談垣初也不確定了,他只知道,如果是他,在今日這種情況,他只會擔心消息傳到她耳中,會不會讓她多想。
她這般性子,一點不順心都要鬧情緒。
談垣初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對彼此的心意半點都不平等。
她只是因為他是儲君才對他另眼相待。
對他這個人是否有情誼,其實談垣初有時也猜不透,他往日總覺得她還小,直到今日,他才意識到,她還有一年就要及笄,若非二人關係,她也早該相看親事。
談垣初很不高興,卻是不知該怎麼紓解。
轉身走,怕她覺得難過,當做無事發生,也有點做不到。
於是,談垣初垂眸,聲音格外平靜:
“雲姒,孤不高興。”
年少者藏不住情緒。
他也不希望今日會再發生,於是,他說:
“笙笙,不要等明年選秀了。”
雲姒驚愕。
她杏眸輕顫,她和談垣初相識便是因選秀,二人心知肚明她等選秀的目的是什麼。
而如今,他卻是讓她不要再等選秀了。
雲姒有點茫然。
他一邊親暱地喚著她小名,怎還能一邊說出這般冷情的話。
雲姒咬唇,她有點難過,卻又好像不止是長時間目標落空的原因。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她鼻尖有點酸澀,杏眸陡然就紅了,她堪堪別過臉,手指輕顫了一下,一點點鬆開攥著談垣初的衣袖。
她不懂。
她就是湊個熱鬧,又不是真的看上探花郎,他怎麼就這麼生氣?
她又不是聖人,怎麼會一點錯都不犯?
她又不是不懂事,他好好說,她又不是不會改。
她認錯了。
雲姒格外覺得難過。
她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但情緒洶湧,這一刻,她覺得談垣初討厭到了極點。
雲姒擦了一把臉,藏住聲音中的哽咽:“不等便不等了。”
她越過談垣初便要走。
她又不是隻有選秀一條路能走,他這般輕易地放棄,那她便只當這兩年什麼都沒發生就是。
她只當自己沒在這兩年去努力學規矩,只當自己這兩年沒和孃親學中饋,只當她半點沒對他上心……
心底不斷安慰自己,淚水還是撲稜稜地往下掉。
有人拉住了她,雲姒掙脫了兩下,沒掙脫開,她低頭啞著聲:
“請殿下放開臣女。”
她若要劃開界限,態度便直接冷到了谷底,疏離得仿若二人從不認識一樣。
談垣初攥緊了她的手腕,被她態度刺得生疼,強硬地抬起她的下頜,在她要說出更決絕的話前,替她一點點擦淨臉上的淚痕。
但她越哭越兇。
他擦不完。
談垣初心底那點情緒終究是一點點散了。
他其實分不清她是在因為什麼哭,只是心疼一點點湧上來,有些東西便不再重要了。
他垂眸,低聲:
“我去向父皇請旨賜婚,笙笙,別等明年選秀了,好不好?”
他問她好不好,徵求她的意見。
雲姒怔住。
她哭聲一頓,意識到自己誤會了什麼,下一刻,她聽出談垣初話中的意思,聲音有點抽噎和不敢置信:
“我等選秀不就是要和你成親麼,你若能請旨賜婚,我還等選秀做什麼?”
她的目標一直都很明確,選秀只是達成的手段罷了。
若是有更省心的途徑,她自然不會去走彎路。
他不會一直覺得她是想要選秀吧?
雲姒杏眸還含著淚,卻是一臉狐疑地看向他。
談垣初可疑地沉默了片刻,他轉移了話題:
“日後,不許再給人扔花。”
她哽咽著:“再沒有下次了。”
誰受得了這麼大起大落。
她不再哭,臉上的淚痕輕易便被擦淨,談垣初垂下視線看她,明明是他應該生惱,結果卻是她好像被欺負得慘了一樣。
談垣初在雲姒一事上向來執行力很強。
只是當日,賜婚聖旨就被送到了侍郎府,讓整個京城都猝不及防。
但某人仍覺得不夠穩妥,拿著聖旨來找人時,他垂下視線,忽然喊了聲:
“太子妃。”
雲姒陡然回眸看他。
他只是低聲說:“早點及笄吧。”
聖旨上說讓等她及笄後大婚。
他有點等不及。
想早點娶她回去。
雲姒仿若聽出了他的話中含義,她握住聖旨的手緊了緊,其實從一開始她只是想進宮搏個富貴罷了,在遇到談垣初後,一切事情都和她想得不一樣。
卻是要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
她從不吝嗇給他回應的:
“那你要早日做好準備,等我一及笄,便來娶我。”
談垣初垂眸,和她四目相視,輕輕握住她的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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