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小橋 作品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關於大荒的記憶

    姜拂衣在旁聽著, 有點想流冷汗的感覺。

    她當然知道外公時常去找憐情的原因,就像她之前想拿憐情測試心動一樣。

    因為石心人在男女之事上,無論心理還是生理都非常的遲鈍。

    姜拂衣正琢磨著, 眼前的場景忽然像是不小心摔碎的玻璃, 分崩離析。

    燕瀾解釋“記憶碎片並不連貫。”

    等場景重組完成, 出現在姜拂衣眼前的, 是一片寸草不生的黃沙戈壁,以及一抹行走於黃沙上的、濃烈的紅色。

    姜拂衣的視線尚未完全聚焦,便被那抹紅色吸引,無法再將眼睛挪開。

    “是我外公吧”

    “嗯。”

    燕瀾看一眼奚曇,又低頭打量姜拂衣。

    兩人的五官的確是有幾分相似,都是杏核眼, 挺鼻薄唇。

    姜拂衣身為女子, 比較偏嫵媚。

    奚曇則是妖冶。

    姜拂衣默默道“原來我外公也喜歡穿紅衣。”

    除了大婚,日常穿紅衣的男人並不多。

    商刻羽是其中最突出的,衣衫只換款式從來不換顏色, 只不過, 他將紅衣穿出了一種肆意張揚的感覺。

    而披散長髮的外公,比柳藏酒更像是一條紅狐狸。

    原先姜拂衣一直不太理解,外公為何會以“美男子”聞名大荒。

    當然, 她知道自己有幾分像外公,已是十分漂亮, 外公定然更是風華絕代。

    但外公生活在大荒,那個時代最不缺的就是俊男美女。

    九天神族乃天之驕子,比如武神令候,從臉型到五官都似精雕細琢,英俊的挑不出一點毛病。

    大荒怪物也都是出類拔萃, 姜拂衣不知兵火的真容,但她見過的獨飲擅愁、枯疾、絕渡逢舟、沈雲竹、逆徊生,容貌各有特點,令人印象深刻。

    外公是如何殺出重圍,讓那些大荒怪物提及他時,不說他的本事,先想起他的美貌

    姜拂衣今日見過才知道,“美男子”原來也是一種感覺。

    換成一身正氣的令候長成這幅容貌,給人的感覺,估計還是猶如“磐石”。

    奚曇踩著黃沙,走到一處山洞前,言笑晏晏“憐情前輩”

    隔了一會兒,一個沒有溫度的女子聲音傳出來“多少年了,你還不肯放棄”

    奚曇環抱雙臂,倚著洞門“這次不一樣,我不久前結識了焚琴劫火,和他相處了一陣子,請他幫了點小忙。他也有催化劫數的能力,和你術業有專攻不同,他不能控制是哪一種劫數,但我想啊,情劫也是劫數,還是世間最難渡的劫數,和他分別後,我恰好就遇到了一位姑娘”

    憐情打斷他“我早就告訴過你,你的命數之中根本沒有情劫,不然早就被我催化,令你陷入泥潭,將你吸成一具枯骨,吊在我這枯骨崖當個擺件,豈會被你打擾那麼多年”

    奚曇朝洞內做出請求的手勢“命數是會改變的,今日的我,已經不是昨日的我,麻煩前輩在幫我重新測一測或者再和我打一架”

    憐情煩不勝煩“我最近沒有空閒,你十年後再來。我也勸你快逃,武神很快會來枯骨崖擒你。”

    奚曇愣住“誰武神”

    憐情道“他座下星官在我枯骨崖附近藏匿許久,原本以為是來盯我的,可當你踏入地界,他便分身離去,我才知道武神真正的目標是你。”

    奚曇容色鉅變“多謝提醒,晚輩改日再來。”

    說完逃了個飛快。

    等他離開,一男一女從洞中走出來。

    沈雲竹望著消失於天際的那抹紅色“師姐,石心人真的偷了武神的劍”

    憐情道“看樣子是。”

    沈雲竹收回視線,看向憐情。

    他原本嬌豔似鮮花的師姐,此時已經顯現出蒼老之態,頭髮乾枯泛黃,身形也變的乾癟,像個老太婆。

    需要吸食大量生靈的壽元,才能重新恢復青春美貌。

    從前並不會如此,萬物的情感和壽元,只是她修煉需要的能量。

    但這幾千年來,師姐每隔一陣子就會慢慢凋零,必須得補回來才行,否則可能會老死。

    最初還能以獸族和草木精靈進補,最近幾次,師姐凋零的速度飛快,上次已經控制不住,違背對師父的承諾,吸食了一整個人族部落。

    遭到了九天神族的警告。

    此番師姐再次出現凋零之狀,武神恰好派星官蹲守枯骨崖,還以為武神準備對師姐動手。

    沈雲竹才會跑來幫忙。

    “你能幫什麼忙不幫倒忙就不錯了。”

    憐情一雙冷眼朝他睨去,“丟人現眼的東西,就憑你這點本事,竟然敢去求娶般若神機,不知道她是武神的紅顏知己她眼睛瞎了,能瞧得上你”

    沈雲竹陰沉著臉“我知道我不如武神,但我對般若是真愛,遲早她會明白的。”

    憐情好笑“真愛你心中若有愛,還可以毫髮無傷的站在我身邊”

    沈雲竹仰首挺胸“師姐能對付的,都只是世間最低級的男歡女愛。而我與智慧相伴,早已脫離了那些低級的玩意,擁有這世間最純粹最高級的情感,你根本不懂。”

    憐情看他的目光如同看一個白痴“呵。”

    沈雲竹被她盯的難堪,張了張嘴想要繼續辯解,又怕被羞辱的更抬不起頭。

    憐情卻幽幽的道“阿愚,雖然你從小就蠢的可笑,但對你來說還是蠢點好,莫要懂得太多。最好永遠也不要懂得何為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姜拂衣和燕瀾就站在山洞附近,奚曇離開以後,場景並未消失。

    按照燕瀾的說法,這是令候的記憶碎片,說明令候已經身在附近,至少神識能夠窺探到此處。

    姜拂衣單純好奇“般若神機是誰”

    燕瀾心裡一個咯噔“誕生於智慧的神機族,戰後去往了神域。你還記不得魔神說過,封印憐情的時候,令候有從旁出力。”

    姜拂衣記得,不過幹嘛突然提起此事。

    不等她思考,眼前的場景再次崩塌。

    這一回,並沒有立刻出現新的場景。

    黑暗之中,兩人前方逐漸浮現出一行行發光的字。

    姜拂衣認得這是令候的字,和之前燕瀾投射出來的關於沈雲竹的備註,字體類似。

    這些字,講述的是令候原本來抓奚曇,無意中窺見憐情流逝生命的事情。

    憐情獨居枯骨崖,性子冷清,往常其實非常安分。

    上次令人族枯骨滿城,她不肯解釋原因,神族也不敢逼的太緊,只能稍加警告。

    這些天賦強悍、思維異常的頂尖怪物,倘若約束太重,可能會導致他們變本加厲的釋放天賦,最終遭殃的還是人族。

    但窺見憐情當時的狀態,令候意識到她上次屠城或許只是一個開始。

    便派人暗中去調查,憐情究竟哪裡出了問題。

    最終的結論是,因為她的情人逆徊生。

    看到此處,姜拂衣頗為訝然。

    逆徊生為了救出憐情,耗費大量精力將柳藏酒回溯成幼獸狀態,即將去攻溫柔鄉,兩人必定交情匪淺。

    但姜拂衣從來沒想過他和憐情是一對。

    逆徊生若是喜歡憐情,和憐情相處,早就被她吸乾壽元了吧

    姜拂衣。

    令候記錄的非常簡單,只說兩人原先是比較親近的友人關係。

    逆徊生先動的心。

    開始死纏爛打的追求憐情,憐情則讓他惜命。

    逆徊生話講得很好。

    以他原本漫長的壽元,只要不是憐情使用法力故意吸食,待在憐情身邊,至少也能撐個兩三千年。

    在加上情人也並非時刻待在一起,算上分開的時間,兩人做萬年夫妻根本不成問題。

    萬年恩愛夫妻,和孤單著長生不死,他選前者。

    最終,逆徊生以不斷流逝的生命力,打動了憐情。

    但贏得憐情的芳心之後,逆徊生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被憐情喜歡上的男人,生命力流逝是加速的。

    且即使遠離她,被她在心中惦念著,依然逃不開情深不壽的影響。

    如此下去,逆徊生頂多還有兩百年好活。

    他憑藉愛意艱難支撐了一段日子,實在無法面對每日生命力大幅流逝的恐懼,最終選擇離開憐情。

    使用伴生法寶溯源珠,將自己溯源成為幼年體,重新又成長了一回。

    重塑過後,逆徊生忘掉一切,擺脫了憐情對他的標記,迴歸正常。

    然而憐情早已對他情根深種,原本見他生命力流逝加快,已在苦尋辦法,甚至想要斬斷情絲。

    沒想到竟是他懦弱的先逃了。

    憐情惱他背叛,尋到“年輕”的他,一番蓄意勾引。

    逆徊生第二次對憐情動了心。

    發現只剩兩百年好活以後,做出的選擇和第一次一樣,逃離,使用溯源珠將自己重塑。

    憐情再次找到他。

    逆徊生第三次動了心,仍是同樣的逃離和重塑,如同陷入了循環。

    最終打破循環的是憐情。

    憐情對他的愛意徹底消磨光了,取而代之的是恨。

    她一旦生出恨,誕生於“極”的真正含義便顯露了出來。

    物極必反。

    憐情自己的生命力開始流逝。

    而逆徊生因為擁有她的恨,如同被賦予了一層堅不可摧的保護罩,哪怕待在她身邊,也可以安然無恙。

    憐情越憎恨他,越是殺不了他,只能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直到逆徊生被封印的那一天,或許也不知道憐情為何先勾引他,又驅逐他,這般喜怒無常。

    此後憐情為了治療自己,逐漸變得瘋狂,先是大肆屠戮人族,後來連九天神族和始祖魔族,以及一些大荒怪物都不放過。

    所經之處,萬物枯萎。

    最終被神魔合力鎮壓在溫柔鄉。

    姜拂衣讀完這些發光的字“燕瀾,你看完了沒有”

    燕瀾已經看完許久“剛看完。”

    姜拂衣“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燕瀾垂眸“你說。”

    他猜,姜拂衣是想問,倘若換做他們兩人,他該怎樣選擇。

    以長生不死為代價,做兩百年恩愛夫妻,他願不願意。

    燕瀾當然願意。

    凡人夫妻,能攜手渡過百年有多少

    兩百年其實很長久。

    姜拂衣卻問“這幾張缺頁不是記載碎心怪物的嗎為何突然講起來憐情和逆徊生他倆在歸墟志第一冊裡有名有姓,怎麼不寫到他們名下”

    燕瀾“”

    姜拂衣藉著字體的光芒打量他,納悶道“你這是什麼奇怪的表情,我的問題不正常”

    燕瀾收起尷尬“沒有,我在想原因哦,歸墟志只記載大荒怪物的名字、來源,危害,從來沒有記載過怪物的私事,尤其是感情問題。”

    姜拂衣心道令候也是個講究人,還挺尊重大荒怪物們的隱私。

    她又問道“但為何只在這裡記錄憐情和逆徊生的私人感情,不說其他怪物他們倆關係到海底的碎心怪物”

    燕瀾重新望向那些字“九天神族最擅長推演天機,令候可能知道三萬年後,極北之海和溫柔鄉會一起出亂子,引發人間危機。但這危機的具體內容,他知道的並不準確,便將這幾頁撕下,記錄一些他認為具有價值的信息,留給我參考。”

    姜拂衣“特意留給你”

    燕瀾“記憶碎片和這段文字,我認為都是留給我的。這幾張殘頁,應該只有我才能打開。我不是說了麼,他下凡之前,估計已經知道自己將會成為凡人。或者說,當年他封印極北之海時,便知道將來成為凡人的他,會再來極北之海和碎心怪打交道。”

    姜拂衣點了點頭。

    她原本就覺著奇怪,神殿柱子上那些關於先祖的畫,可能是外公畫的。

    外公神志不清,怕忘記祖上的傳承,特意刻在柱子上,這很正常。

    為何歸墟志的殘頁也恰好藏在神殿裡,輕而易舉的被燕瀾打開,裡面還記載著諸多有用信息。

    缺什麼給什麼,一步到位。

    也未免太輕易。

    姜拂衣依然有所疑惑“令候強調關閉兩界通道之後,人間事,從此憑人力解決,但他卻給自己的轉世開後門”

    燕瀾說“稱不上開後門,三萬年後的事情,令候知道不了那麼詳細,他只是未雨綢繆,正常的做足一切準備,然後碰運氣。”

    姜拂衣刨根究底“你如何知曉他不能精準計算”

    燕瀾不語。

    姜拂衣“嗯”

    燕瀾只能無奈的解釋“至少令候肯定不知道我們會一起來,我還剛好牽著你的手,不小心帶著你一起進入了殘頁中,被你逮到他給自己開了後門。”

    姜拂衣微微愣,旋即忍俊不禁。

    燕瀾低聲說“阿拂,你想他一個太初上神下了凡,失去閱歷、血泉、神劍肩上還扛著重任,稍微留給自己一點提示,不算過分。”

    姜拂衣道“你不要太敏感,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殘頁發現的太過輕易,心裡不踏實,現在踏實了。”

    不過,燕瀾已經開始拿失去血泉的事情出來賣慘,可見巫族那一頁在他心中,已逐漸成為過往。

    “而且,令候和我以為的不太一樣。”

    姜拂衣本以為令候是個及其嚴肅的性格,原來行事作風真的和燕瀾差不多。

    古板,也沒那麼古板。

    守規矩,卻又不是一味的守規矩。

    燕瀾發覺自己可能是有些敏感了,太在意姜拂衣對他的看法。

    畢竟這世上,他只剩下她了。

    燕瀾拂袖揮散那些字跡,默默說“接著看吧。”

    姜拂衣一個“好”字尚未出口,眼前忽然浮現的場景,令她一瞬間屏住呼吸。

    她和燕瀾出現在一處人族的聚集地,遍地的屍體,已經呈現腐爛的跡象。

    半空盤旋著成千上萬的禿鷲,但下方被誰佈下了凝固屍體的結界,它們不敢落地。

    記憶碎片中,姜拂衣雖然無法窺探這些人類的死因,卻知道是那碎心怪物乾的。

    因為這些屍體多半從外表看不到傷痕,七孔流血,表情猙獰,身體蜷曲,緊緊捂住心口。

    和鮫人王形容的差不多。

    一道女聲響起。

    “奚曇,怎麼不繼續逃了”

    姜拂衣轉過身,朝聲音響起的方向望過去。

    屍山血海旁邊的空地,憑空出現三個人。

    板著臉的令候、目露震驚的奚曇,還有言靈神。

    言靈神與令候並肩而立,她五官柔美,身形偏瘦,但眼神卻透著不容直視的力量。

    多看她眼睛一會兒,便會覺得心頭髮慌,像是說謊被抓了個現行。

    姜拂衣慌忙將視線下移,看向她手中持著的戒尺。

    和聞人氏的戒尺略有區別,更長一些,且被絲絲金色光線纏繞,一看便知是至寶。

    而現如今的真言尺,只在使用時才會發光,平時瞧著就像一柄普通的尺子。

    此刻,那柄尺子的一端指向了奚曇,言靈神直視他的雙眼“奚曇,所有怪物之中,聽聞唯有你一人擁有彈指碎心的本事。令候和我都不信是你,攔下所有質疑。可如果真不是你下的手,我們私下裡尋你,你一直瘋狂的逃什麼”

    姜拂衣恍然“原來令候找我外公,是因為神族也懷疑外公是碎心怪”

    燕瀾蹙起眉“奚曇前輩已經見過兵火,按照時間線,距離大荒戰爭爆發不算遙遠了,直到此刻,連九天神族都不知道世間有碎心怪的存在”

    “真不是我。”

    奚曇回望言靈神戎語,眼神毫不閃躲,“雖然造成的後果類似,但我碎掉對方心臟,需要劍氣支持,畢竟我又不是真的怪物。而真兇的力量不在五行之中,是怪物無疑。武神大人不防檢查一下,他們的胸腔並無劍氣。”

    戎語淡淡道“你先回答我第一個問題,為何要逃。”

    奚曇難以啟齒的模樣“這不湊巧了,我以為武神大人私下裡尋我,是想對我說教,教我做人,我實在不想聽畢竟我不久之前,才剛因為送出去的那百八十來根劍簪,鬧出了一場小小的風波。”

    令候終於繃不住開口“你管那叫一場小小的風波”,/p